2014年7月26日 星期六

1984的來臨,暨悼主場

前言

這篇文章就近月發生的事情作出分析,幾日前起了草稿,準備於周末有空時整理,並計劃於主場新聞發表。想不到,文章還未整理,主場已成過去!本文提出的其中一個預測,就是中共必會收伏網絡媒體,想不到還未發表,一個很多中產朋友看的網媒便已倒下。沒錯,蔡東豪說那是營運問題,但從主場新聞發表的聲明,以及近月發生的種種,可清晰感到蔡東豪受到的壓力,無論那是有形還是無形的白色恐怖。


一.    謊言成事實,歪理成真理


近幾個月,親共派可說已發動大規模攻擊,乘白皮書之勢,挾反佔中之機,高調走出來反擊追求普選的聲音。但今次的形式和以往最大的分別是,他們用上最大的無恥和厚顏來迎接一切批評和質疑,無論你如何反駁,無論如何指出他們理虧,無論提出多少疑點,無論找到多少證據,他們會完全無視,不但不會回應任何質疑,還當沒事發生,自說自話,你有你繼續質疑,他繼續不斷說謊耍蠻,實行將謊言說一百次,誓要將之說成事實。

這種角色最初由一些丑角擔當,最聞名的是陳淨心、高達斌、傅振中等幾個,但由於他們太入形入格,無法脫離丑角味道,故只能欺騙最愚蠢那群少數人。近月,中共明顯加大力道,一些見得人的親共派開始活躍,其中周融就是台柱,在旁助攻的包括蔣麗芸、梁美芬等。理性點看,你認為他們真的蠢得不知道自己在說歪理嗎?他們肯定不會是蠢到這種程度的人,但他們甘願當這個最大的醜人,無視自己必成人民公敵、歷史罪人,也要完成「任務」。

這種策略的最直接效果,就是令人厭戰,厭倦說理。當大家不斷撕破他們的面具,卻發現他的面具有一百層,撕完一次,他們完全不當一回事,撕極也撕不完,撕到你手也倦了,他繼續無恥厚顏,你覺得再撕也沒有意思,於是放軟手腳了,那麼他們慢慢便贏得一批不蠢但不聰明或聰明而怠於思考的支持者。

二.    消滅蘋果


反駁的聲音會否因為厭戰而就此消失呢?部分人覺得厭煩而不再理,可以理解,但如果說大部分人都厭倦而不再發聲,未免太悲觀,因為這批人都明白,爭取民主普選從來是慢長和艱苦的戰鬥,特別當你的對手是中共。

派一批願當歷史罪人的親共人物出來天天大說歪理,令人厭戰只是副作用,而非主要目的。什麼是主要目的呢?觀乎形勢,筆者認為是將歪理取代真理,將親共派用種種方法扭曲的事實,變成主流,改寫現在發生的事,那麼就可以主導歷史,掌管未來。

奧威爾的《1984》非常準確描述了共產極權的特質,其中有一句名言:「誰掌握了過去,便掌握了未來。誰掌握了現在,便掌握了過去。」以反佔中簽名為例,種種質疑都顯示,這種簽名活動不值一哂,完全沒有公信力,例如重複簽名無從核對、全宇宙的人都可以簽署、呼籲人簽名往往以「反暴力」來扭曲「和平佔中」的意義來作誤導、商業機構向員工施壓簽名等等,但無論如何質疑,無論找到多少證據,他們完全不理,每天仍然為反佔中的簽名人數「自豪」一番。只要這個數字造得夠大,便會掩蓋經嚴謹操作的622全民公投結果,「歷史」上就會記下「反佔中人數遠遠多於支持佔中的人數」,將來佔中真的要發生,那就會被「歷史」定性為「逆民意而行」。

誰掌握了過去,便掌握了未來,這就是一種透過操控歷史而影響未來的策略。不過,單這一招還不會成功,上段的「歷史」用了引號,因為中共還未能撐握過去,原因就是他還未完全撐握現在。

上文已指出,對歪理和謊言的反駁,每天都在發生,歪理和謊言並未能輕易成為「歷史」,要做到這點,最重要就是將反駁和對抗的聲音減至最低,甚至消音。

很不幸,中共在這方面也跨了很大的一步。早幾天,《文匯報》、《大公報》、《明報》、《東方日報》、《星島日報》及《頭條日報》均以頭版報道壹傳媒主席黎智英向泛民各政黨捐款共四千萬元。黎智英向泛民捐款,是什麼秘聞?政治捐獻算是什麼新聞?犯了什麼罪?道德上又有什麼錯?如果沒有政治捐獻,你認為某幾份報章是如何可以在如此低銷量、少讀者、缺廣告的情況下出版幾十年?如果黎智英捐四千萬給民建聯,那才值得大做吧?

但如此一件無甚看頭的新聞,就是因為主角是壹傳媒老闆,便有六份報章以頭版叫陣,以此方便繼後的舉報、抹黑行動,便知道輿論陣地已被收伏一半以上。電台已沒有咪,免費電視台更成了維穩工具,報章也失陷逾半,如果你看蘋果日報,你還會聽到很多反歪理的聲音,但如果你看其他報章,看免費電視台,看到種種宣揚歪理當持平客觀的報道,你接觸的就是不一樣的社會。

在其他傳媒歸順下,成為「真理部」的工具時,如果能成功消滅蘋果,在親共傳媒的操作和篩選下,一切反駁聲音便會消失泰半。到時,周融等人厚着面皮宣掦的歪理,在沒有「對手」下,便會自動成為歷史的真理。

因此,不難看到,對蘋果的打擊是如何全方位進行中――先是商戶抽廣告,繼而是黑客攻擊,現在是利用所謂政治捐獻(還被扭曲為「黑金政治」),在資源上削弱(斷其資金),在運作上打擊(增加成本),並在道德上抹黑(撲滅同情),全方位開動,誓要殺之而後快。

三.    中共必會開闢第二戰線:攻陷網媒

當然,今天還有互聯網。網媒越來越多,網絡成為「第五權」,不單協助監察政府,連傳媒也成為監察對象。網媒眾多,個別更甚具影響力。但正因如此,可以預期,中共在宣揚歪理和統戰傳統傳媒有了初步成效時,必會針對網絡開戰,就如登陸諾曼第,開闢第二戰場,兩面夾攻,將網絡勢力消滅。要打擊網絡,其實甚易,例如用黑客不斷攻擊,便是低成本而效用大的打擊――網絡媒體向來資金不多,暫時也未見發展出什麼獲利模式,就算有廣告,在中共施壓下,商業機構連蘋果這樣讀者眾多的媒體也抽廣告,更加不會在讀者人數相差很遠的反共網媒落廣告。

筆者預期,這一場硬仗必會出現,只要沒有壹傳媒報系和網絡媒體,中共便可掌握輿論,長久便能做到愚民政策,到時不用再麻煩搞洗腦國民教育了。當反駁質疑都好像在社會消失了,周融式歪理便可一天一天宣揚下去,香港從此「天下太平」。1984描述的世界,很快就會開始。

走筆至此,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!


後記


想不到,這篇文章未出街,文中所指「甚具影響力的網媒」(其實就是指主場新聞)就率先倒下。香港,還有出路嗎?很多年前,黃毓民還未成為「教主」,筆者還是他聽眾時,他在商台節目引用John Donne的一段詩,印象極深:

沒有人是一座孤島。當喪鐘敲響的時候,不要問喪鐘為誰而敲,喪鐘為你我而敲。

在主場失利的一天,重溫這幾句說話,有如無聲處聽驚雷,響徹耳際,卻又奪魄驚心!

2014年7月14日 星期一

如果有選擇,我寧願拿6A

會考是那樣奇怪的遊戲:考得差勁,你好像一無是處,無能之極;考得優異,又不見得你才能超卓。

會考不重要?不重要何須年年考、年年報紙都有幾大版報導?

幾重要,都過去了,就要檢討和反省。等於你有一日發現拍拖很重要,但一直追不到女孩子,怎辦?檢討和反省。

會考離我很遠,所以人生考試離我很近,而且遠比會考艱巨。就讓我給予你一點檢討和反省的方向。

(歡迎各會考生轉載)

在我眼中,會考生有五種:

(1) 盡了超人努力,成為會考狀元
(2) 盡了力,考取相應佳績
(3) 盡了力,仍考不到好成績
(4) 盡過綿力,因為已清楚自己的方向不在讀書,成績已不重要
(5) 沒有盡過力,不負責任的學生

以上五種,第(2)和第(4)不用檢討了,前者屬合理回報,後者屬合理期望。不過對於(4),還有一點建議:即使你發掘自己有其他諸如藝術、做生意等非學術天份,還是要讀點書——當然不是讀會考的書,而是多讀課外書。天份就如一個10G速的電腦CPU,可以很快把資料處理,但硬盤沒有資料,你處理甚麼?(莫扎特可以,但世間有多少個莫扎特?)天份是不夠的,進修讀書才能成大器。

現在先談(3)——盡了力,會考成績仍然不好,不外乎三個情況:

(a) 你自以為盡了力,其實不然

很多時我們誤以為自己盡了力,但反省後,才發現我們在幾方面同時盡力,例如會考前三個月,你同時盡力做的包括讀書、打PSP、看漫畫、追女仔、追偶像、上網等等。你做每一件事都很盡力,最後就是沒有一樣盡過力。

有沒有盡力,你自己一定知。

(b) 你不適合考試

我不擅考試,拙於不求甚解的死記,一個我不能明白的理論,我記不進腦袋。所以我不愛考試,試想,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去理解一個問題,最後你只要我給出一個標準答案,很不化算。如果我把勤奮用於理解,一定比用於死記更有得著,但偏偏這種讀書方法,對於記憶力差的我,很難會有好的會考成績。

對我風格略知一二的,都知我喜歡鋪陳論點,才下結論,而且往往尋找問題的其他可能性,所以我不喜歡跳過推論只給予答案的會考,也不喜歡沒有其他可能性的標準答案。給我選,我會選擇寫論文而不考試。

香港大學校長徐立之,一向成績平平,大學時只拿第三榮譽畢業,但過了外國後便成為遺傳學專家,始發現他是「研究型學生」,原來徐也不擅考試。

但別以此推搪,因為無論你是「考試型」還是「研究型」,都暗示了你智力不低。只要你真的努力,成績不致太差。我承認我不夠勤力,我只是勉強過了關,勤力一點我相信會有改善。

所以,還是那句:你盡了力沒有?

(c) 你真的不適合讀書

早兩星期有個「英國20大英雄人物選舉」,排第三的是電視「廚神」Jamie Oliver。他因為患有閱讀困難(dyslexia),無法完成中學課程,才去了學廚。成名後,他更領頭呼籲要改善學童的午餐餐單,以改善營養和品質。

人應有各方面才能,不可能人人的才能都是一樣,就是有些人天生不是讀書材料。

會考成績,絕不是用來量度成就的唯一指標。

你過的是一個人生,而不是一個會考,把會考當作人生的全部,就等於把閣下的性能力當作量度愛情成敗的唯一標準——雖然重要,但只有它的愛情,算甚麼愛情?

成功,有很多條路。

失敗,則來來去去也是那幾條路,尤其當你背著失敗條件去走路——懶惰、軟弱、賴生賴死、輕浮、自以為是、自我中心、不負責任等等。

現在,要談一談(5) ——沒有盡過力,不負責任的學生。

這種學生考得差,可能是他一入試場便睡覺,半小時後離場,全年沒有讀過一課書,只讀了過萬頁咸網,和打了過萬局PSP。

他們沒有甚麼值得鼓勵或同情。

我只祝福他們——不是祝福他們會考有好成績,如果他們有好成績便沒有天理。

我只能祝福他們,早一點開竅。

沒有人可以逃避一世,遲開竅也不代表失敗,問題只是還會不會開竅。

失敗的其中一條路,就是你背著失敗條件去走路——懶惰、軟弱、賴生賴死、輕浮、自以為是、自我中心、不負責任等等。

最後要談(1)。

每年會考放榜,報章的特寫不外乎兩個角度:十優狀元和零分考生。

會考狀元,就是(1)——盡了超人努力,成為會考狀元。

報刊很喜歡訪問狀元,而狀元的答案往往也跟其尊容般千篇一律:平時要溫習,留心聽書,不要開夜車,生活要平衡,不要做蛀書蟲,不要死背書,十分重視運動……仿佛取十優,還易過做三線女優。

但我相信,成功必需付出代價,要拿取超人的回報,便要付出超人的代價——包括犧牲開拓其他領域的代價。

如果你是個天才,各方面都平衡得很好,輕輕鬆鬆便取得十優,恭喜你,你是得天獨厚。

但如果你像絕絕絕大部人一樣只是個平凡人,寧願犧牲人生中其他發展,包括人際交往、兩性關係、個人興趣、視野、課外知識、健康、修養等等,硬要(或被家長硬要你)去取得十優,我只好祝福你。

因為人生由很多科目組成,沒有人能在人生這個考試拿取全優的成績。

人生,是以平均分計算。如果人生有十科,你七科拿合格或中上成績,有兩至三科拿到優越成績,人生已算不枉。

完美的會考成績,代表甚麼?記憶力好?懂得僵化的評分機制?博學多才?


每年,我都希望有一個狀元,在接受訪問時這樣回答:

 「我堅決反對會考,但我無法掙脫這個社會的期望,只好無奈地玩這個遊戲。我知道,我玩得成功,只是熟悉獲勝的規則,並不代表我成就非凡,就像你們大人去考車一樣,考得再好,出到路面不也是提心吊膽,重新學習嗎?


「不通過這個遊戲,我沒法實現我的願望。我的願望是甚麼?我雖然是這個遊戲的皇者,但我知道,在這個遊戲敗給我的,更有可能比我成功。所以,我希望有一天主管香港政策,把這個無稽的政治制度親手推翻。」

2006年8月6日,明報訪問了一個1997年的九優狀元和一個2001年的十優狀元,且聽他們今日的心聲:


九優狀元:

「我現在教書……就算沒有9A,我想我的路也是差不多吧。

「當學生得知老師曾經是狀元時,必會驚訝問『你幹嗎來教書?』

「我早已習慣了『為什麼教書』、『你應該好叻』等問題,我只能向他們解釋,成績好不是必然會叱吒風雲賺大錢,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,反而會開心滿足。

「成績代表一種achievement,但不會很影響我的人生。我現在很安定。我最想的,是如何教好學生。」

十優狀元:

「會考5年後發現,會考高分,不代表真的很『叻』。

「對事業充滿憧憬,希望將來進身管理層,但認為這些成就『與會考沒有太大關係』,最重要的,是個人能力。

「以前不知天高地厚,以為10優了不起,高考時愈來愈吃力,才發現自己並非很聰明,才知會考只是考「勤力」。現在,他認為10A只是勤奮加運氣得來的,反而羨慕長袖善舞、愛玩又有搞活動能力的同學,自己除了考試,好像什麼都不會。

「如果有選擇,我寧願拿6A,用多些時間做其他事」

「當初太用心讀書,以致至今未嘗戀愛滋味,如果沒有10A,可能這幾年生活會更開心,更有時間玩、搞活動、認識朋友,經歷多點不同的事,現在……太平淡了點。」

2014年7月2日 星期三

寫給還未變成老頑固的成年人 - 並向學生致意


2014年七一遊行後,一班以學生為主幹的市民預演了「佔中」,最終事件拖拉到其目標時間早上八時才完結。警方共拘捕511人,其中不少是學生。

很自然,這個社會有一人會批評這群學生,例如指他們搞事,或直斥他們「廢青」、失敗者。由於涉及理解能力問題,這類人是難以勸服的,但其他人會否也人云亦云呢?下判斷前,出口大罵前,可否先深入了解事情,聽聽另一個角度的意見呢?

這批學生在搞事嗎?

首先探討一下,這班學生是搞事嗎?首先,學生人數之多,當中更有很多大學生,這樣一大群願意以身試法、有一定教育水平的學生,如果我們略過背後動機,簡單定性為「搞事」,說服力便很低。第二,絕大部分搞事的人都不欲承擔法律責任,例如一群頑劣學生燒垃圾筒,不會在犯案中或後「佔領」垃圾筒,等警察來拉,早走逃走了,因為他們只會逃避法律責任,此為之「搞事」。但這麼一大群人,一早言明願意承擔法律責任,在等待被捕時不逃走,不反抗,和平靜候結果,甘冒被警察毆打的風險,這種行為,在一個正常人的概念裏,屬於「搞事」嗎?

犯法是否一定「錯」或「壞」

犯法就是錯的,犯法者就是道德上壞,是直接和最容易理解的角度,也是我們自小接受的訓示。但法律是複雜的,不能如此簡單理解。

無疑,大部分法律是社會的道德基礎,這些法律禁止的,是經時累月而成的道德底線,大都涉及性命財產的侵害,以法律禁止,便能保障他人的性命財產,犯下這些法律的,在道德上幾乎一定是壞的。

但不是所有法律都涉及道德好壞的,因為有一部分法律,其實只是涉及狹義的城市秩序,法律的目的是讓城市運作更暢順和更有效率(如道路使用、城市清潔等非嚴重罪行),本身不涉及道德好壞的問題。舉個簡單例子,我們要訂立法例,規定綠燈才可過馬路,法律的根源並不是道德問題,而是城市秩序。如果世上沒有交通燈,過馬路本身沒有道德不道德的問題,而只有安全與否和混亂與否的問題。所以,違反交通規則,得到的道德譴責是「犯法」,但這種法例並非用來維持道德的,它跟侵害他人、使人痛苦、騙人錢財等罪行不同,因此,這類法例的刑罰門檻低,例如罰款,而且不留案底。

另外,犯法應得的後果與其影響成正比,如果犯法不會導致嚴重後果,懲罰都很輕,例如亂過馬路、違例泊車、亂抛垃圾,都是罰款了事,毋須留有案底。但如醉駕、嚴重超速等,因為可以涉及重大傷亡,刑罰便重,而且要留案底。

學生犯的,其實只是維繫城市秩序的法例,而非涉及侵害性命財產的嚴重法律。再者,《公案條例》向被視為惡法,侵害了表達、示威等人權自由,是本已廢除再經臨時立法會「翻叮」,不過這是另一個問題,不在此討論。

道德兩難

即使他們犯的罪,性質上不算嚴重,但他們的行為確實影響了社會運作,那麼是否可立時定性為「錯」和「壞」呢?

如果一件事只涉及一個道德問題,事情對錯會較為簡單,可惜,我們經常要面對道德兩難的問題,事情便複雜,令很多人不願細想,只一口咬定「犯法就是錯」。

試想,如果甲的朋友乙受傷了,需要緊急治療,為了盡快送他到醫院,甲嚴重超速駕駛,你覺得甲做得對嗎?道德兩難在於:甲如此超速不僅犯法,還會危害其他道路使用者,可歸類為嚴重罪行,可是,甲車上有一個急於待救的朋友,爭得一秒便是一秒,那麼他超速雖然犯法,但道德上是否錯呢?他是個壞人嗎?先旨聲明,我們不能從結果倒過來判斷這件事的道德對錯——你不能說乙救活了就對,否則就錯,或甲沒有釀成意外便對,否則就錯,因為在道德兩難前抉擇,甲只知道一個必然發生的結果——甲犯法而被拘捕,必須受罰,其他結果,甲根本無法預知,但甲要在短時間下決定。

公民抗命是一條相似的道德兩難題:你為了重大社會利益而犯法,而這條法律只短暫影響社會運作,不涉性命財產的侵害,犯法者又甘於承擔法律後果,那麼,我們能否簡單說一句:犯法就是錯,犯法者就是壞呢?

這時我們必須問一句:學生為的是什麼?同樣是超速駕駛,我們是否予以同情,得看其目的,如果甲只是貪求己便,或追求開快車的刺激,便是一種妄顧他人的自私行為;但如果甲為了拯救他人,雖然犯法,大眾會予以同情。我們不能簡單定論說「超速駕駛就是錯誤」,即使法官判案,也會考慮案情、背景、心理、感化報告等,才衡量應否予以酌情輕判。

學生犯法所為何事?

學生所做的行為,或公民抗命所做的行為,確實會為社會帶來不便,但其實我們的生活裏,不同的發展也會為我們帶來不便,只是我們很容易明白和接受背後的原因,便不覺得有問題。

舉個例子,地鐵要發展新路線,也會用「唔好意思……」的廣告手法,告訴大家,地鐵工程會為附近居民帶來很多不便,但大部分人會啞忍,因為他們很容易理解地鐵發展的益處,例如交便便利,甚或樓價上升,因而妥協。社會上大大小小的發展,其實往往為一群人帶來諸多不便,甚至家園被毀,但社會聲音普遍支持發展,因為發展的好處容易理解——在發展與保護他人家園這個道德兩難題中,道德往往不經討論,便敗給利益的引誘,因為人有貪婪的劣根性,利益在前,人不用思考便憑原始慾望而想取得,但道德跟前,人需要思考,而思考後得到的道德對錯,卻不是一種實際利益,沒有吸引力,人更惰於思考。

明白此點,便明白學生抗命的道德兩難何以如此難得到部分人支持。學生公民抗命,背後所追求的,是長遠保障社會的制度,是虛的,不是普通市民簡簡單單便能理解,也不是他們願意去理解。民主普選的功用主要是制衡權力,避免當權者因權力而腐敗的制度,並提供權力的合法性。一切的經濟利益,其實都在這種政治條件下才能得到長久保障,但當中的關係在缺乏政治基礎教育的香港上一代,是一種「專業知識」而非常識,他們也拒絕去認識。所以,我們常聽到一種論調:民主不可當飯食,民主不能解決經濟問題。其實這類思維背後的假設是:如果你追求的沒有為我帶來直接的實際利益,我就拒絕接受,我不願理解這些議題如何能維持社會大部分人的長遠利益。這類思維,你不難發現在很多議題上出現。

不如此「激」可以嗎?

簡單來說,抗爭學生的道德兩難題是:為社會的長遠利益(權力制衡等),寧願犯下一些不侵害他人性命財產的「城市秩序法」,究竟是否錯,他們究竟是否壞人?

我認為,在批評前,理應思考這個問題,認識到學生追求的是什麼,以及其對社會的重要。如果你願意理解,有很多人願意講解。當有人告訴你甲超速60咪飛車,你可能立刻說「這個人妄顧社會安危,正仆街」,但如果再告訴你他當時正在送一個受傷的小朋友,假若你還是一個善良和有理智的人,你也會希望為他求情。同樣,在批評學生前,如果你能抱有這種心態,結論很可能不一樣。

有人也會說,學生不如此抗爭,可以嗎?首先要明白,政府擁有極龐大的資源,他們擁有警察,擁有執法權力,擁有使用武力的權力,也擁有左右社會各界的影響力,擁有發放消息的主導權(只要官員要說,傳媒就會採訪,但一個示威者想說話,不一定有傳媒理會),擁有的本就很多,權力是絕對強弱懸殊,但他們擁有的都是納稅人以公帑支付的,他們的權力也理應是市民授權的,但他們用市民支付的資源和授予的權力對付追求制度進步的市民,本就不義。

相反,學生有的是什麼?熱血,精力,年青的身體,還未腐化的思想,孑然一身,一往無前,就別無所有了。沒有人希望犧牲,但他們願意犧牲,他們不如此,不發揮最大的道德力量,贏取支持者,他們還有什麼可以和政府對抗?他們的「激」,並不是一朝一夕爆發的,是經過政府長時間的打壓和無賴,才慢慢釀成的。

守護青年是每個成年人的責任

有一種說法,指中國人較難爭取民主,因為中國人擁有大家族觀念,由長輩決定家中重要事項,因而中國家長普遍有大家長心態,以家長權威去剝奪子女意志,不問其中情由。民主恰好相反,是對權威的反抗——你當權是因為被你管治的人授權。

本來,家中事務由經濟支柱決定,可以理解,但這種想法形成一套僵化思維,使不少中國人無法過渡到民主思維——他們彷彿無法接受,如果家中事務由養家者決定,那麼一個政府管治者理所當然是由出資的納稅人決定,但當談到民主時,談到學生運動時,有一批中國人就會說「後生仔搞咁多嘢做乜」、「學生不聽話、不感恩還有什麼用」等(中國人搬龍門是世界第一的)。因此,很多成年人對年輕人諸般看不順眼,不屑年輕人所做的一切。

如果你看不順眼他們今天的行為,究竟是你不了解他們,還是你不了解社會發生什麼,不了解香港已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?他們和他們的支持者在守護慢慢失去的東西,如果失敗了,你和你的下一代必將後悔。

身為一個已稱不上後生的成年人,我為學生的行為感動,但同時也為學生的行動羞愧。成年人,早被社會折騰了,當我們大部分人在社會活得行屍走肉,當樓奴,長時間工作而得不到休息和與家人相處的時間,天天對無理上司卑躬屈膝,迫於現實,我們的火沒有了。我們沒有火,就可以對一班為改變社會的年輕人看不順眼呢?我們理應感到羞愧,羞愧於這個社會要以學生的前途和身軀來推動一小步——只是符合國際標準的普選,那樣卑微的一小步,如果成功,我們和我們的下一代將可坐享其成,我們竟還好意思去苛責他們?

社會運動從來不是全民參與,而是由一群人帶頭去做;社會運動從來不是為自己利益去做,而是為了大眾的利益,不論智愚,平等看待。今天有人出來為社會犧牲,我們是應該感恩的,不感恩的人是沒用的,沒人喜歡的,但即使你今天不明白一切,我們不會介意,我們會堅持,即使你將來坐享其成,即使你將來無法再向這一代走出來抗爭的人說聲對不起和多謝,也沒有關係,因為歷史從來都是這樣,人從來是有層次之分。

但,如果你還沒有變成老頑固,在罵學生前,不妨花點時間思考我所說的。